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外加一部越女剑,金庸老爷子的十五部武侠小说中,私以为以《倚天屠龙记》一书器局最大。倚天拔剑,沧海屠龙,日月重开,还我河山。不但写武林恩怨情仇,更写天下风云变幻。只可惜美中不足,前面铺垫的浩浩汤汤,后面等到蝴蝶谷群豪歃盟正式反元义举,却有些草草收场、虎头蛇尾了。究其原因也,无非是张无忌的问题,这本身是个架空创作的人物,一下又在倚天中明教取得了如此高的地位,可是金老爷子又不愿改变历史,那也不愿让张无忌有战死的结局,那么便只好让他凭空消失,也就是书中朱元璋设计那一段。虽然这个计谋看起来实在和之前的铺陈比较太过狗尾续貂。但没有办法,元末真正风起云涌的,该是朱元璋、张士诚和陈友谅等人。
改动历史而不改变历史结局,这也是私以为正统小说和穿越小说上下床之别吧。在尺度范围内最大的YY,大概于此。
倚天一书虽有缺憾,但仍不失为金庸书中的一部代表作,其中不少人物栩栩如生,刻画极为成功。其中最经典的角色,莫过于赵敏,可与黄蓉、小龙女并列为金庸笔下三大女主角。
倚天中的赵敏貌美如花,机变百出,文武双全,且又雄才大略,从这几点上,几乎是一个野望版的黄蓉了。不过金老爷子笔下向来也是美女难过英雄关,在男主角(或曰爱情面前),什么家国情仇、骨血亲情都不过云烟。此等痴情(从某种程度上也是绝情)女子,赵敏算一个,黄蓉算一个(为了郭靖,无视礼法,也忤逆父亲),碧血剑中的何红药也算一个。只是何红药比起前面两位不幸得多,金蛇郎君本就对她无情,纵然她背叛族人甘受酷刑,夏雪宜终究还是始乱终弃,从头到尾只是一场利用,所以之后何红药的报复,说实话,私以为实在不算什么。
回头来还是说赵敏。赵敏最终赢得了张无忌,不是因为她更漂亮(说到漂亮,恐怕周芷若不在她之下),也不是因为武功家世(周为峨眉掌门,后来武功更是技压屠狮大会),心机虽比周芷若更机敏但手段却不如周芷若歹毒(杀人嫁祸,更装楚楚可怜,而且早就套得张无忌的允诺,无论何时张无忌都不可杀她,可怕可怕)。赵敏胜过周芷若的,只不过是,她更懂得牺牲,为了张无忌,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全书下来,赵敏聪明计智,情深绵长,确为倚天中的一流人物。
不过闲来无事,翻翻史书,找找历史上的赵敏痕迹。
书中言明,赵敏名为敏敏特穆尔(帖木儿),为汝阳王察罕帖木儿之女,王保保之妹。这下一考察就有意思了。
首先是察罕帖木儿,粗翻元史,他并没有被封为汝阳王的记载,倒是他的父亲阿鲁温进封过汝阳王。而察罕帖木儿在被田丰、王士诚刺杀后,被追封颍川王。同时,元史上并无有女儿的记载。
那么,要追查赵敏,便只有落到王保保的身上了。
王保保,号称元朝最后的名将,母亲是察罕帖木儿的姐姐,而他后来为舅舅察罕帖木儿收为养子,后来元惠宗赐名扩廓帖木儿。
王保保通晓兵法,善于用兵,并不只是当年明月明朝那些事中只是一个善于逃跑的名将。不但讨平了很多北方的起义军,就是元庭逃亡漠北之后,对战明军的头号名将徐达也曾取得了大胜。王保保采用诱敌深入的策略,亲自率领小部队且战且退,把敌人引向和林。而他手下的大将贺宗哲率领主力在和林以逸待劳。果然,“扩廓(即王保保)遁,与贺宗哲合,而拒我兵于岭北。时,师数发(左谷右瓦),而心易虏,骤与之战,不利,死者万余人。”(《明史?纪事本末》)可见,王保保的诱敌之计使明军轻敌而惨败。
朱元璋对王保保是非常重视的。《皇明通纪》载,“高帝谓天下一家,尚有三事未了。一,少传国玺;一,王保保未擒;一,元太子无音问。”可见,王保保在朱元璋的心中比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还要重要。大概是在洪武初年岭北和林战役结束后不久,有一天明太祖朱元璋大宴众将领时突然问大家:“天下奇男子谁也?”众人都回答说:“常遇春是也。遇春将不过万人,横行无敌,真奇男子也。”朱元璋笑着说:“遇春虽人杰,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这一著名典故见《明史,扩廓帖木儿传》。
王保保的亲属见于记载的有一个弟弟脱因帖木儿和一个妹妹王氏。脱因帖木儿一直追随哥哥王保保。妹妹王氏估计当时年纪较小,所以没有跟哥哥到部队中。她应该留在了老家河南沈丘或在哥哥王保保的食邑汝南或在干爷爷梁王阿鲁台的封地汴梁,明军占领了河南,她也成了明朝的子民。
对王保保招降的失败让朱元璋更加敬重王保保了。他竟然把王保保的妹妹王氏嫁给了他的第二子秦王朱樉,洪武四年九月,“册故元太傅中书右丞相河南王保保女弟为秦王妃”(《明实录》)。洪武四年正是王保保在定西沈儿峪全军覆没后不久。朱元璋此举一方面是对王保保的招降,另一方面也是对王保保的敬重。
成为天子的儿媳妇,本是件荣幸的事,但王保保的妹妹王氏显然保持着其政治上的反对派(或者叫持不同政见者)的态度,对这门婚事进行了反抗。《国初群雄事略》载:“时妃有外王父丧,上命廷臣议之。”“外王”指的是梁王阿鲁台,“父丧”指当时王保保的妹妹正在服丧期间。以朱元璋高皇帝在朝廷和家里的威信,提出这两个理由来抗拒皇命的不可能是秦王爽或者是朝廷的大臣,只可能是王氏本人。显然,王氏不情愿嫁给哥哥死敌的儿子,但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抗拒皇帝的命令,所以提出了“外王”和“父丧”这两个拒婚的理由。这两个理由还是很充分的,使朱元璋感到为难,所以他让大臣们商议。幸好礼部尚书陶凯会拍马屁,提出“大功以下,虽庶人亦可成婚,况王妃无服”。(《国初群雄事略》)有了礼部的说法,朱元璋也就置“外王父丧”于不顾了,正式发布册书,册王氏为秦王正妃。
可是这个秦王却屡次犯错误,受到朱元璋的斥责。多亏哥哥太子朱标多方救解,才免被罢黜。死后朱元璋亲自定其谥号为“愍”,是一个含有一定贬义的谥号。洪武28年秦王薨,王保保的妹妹竟然为朱元璋的儿子殉葬了。《明史秦王传》载:“(秦王)其妃为元河南王王保保女弟,……洪武28年秦王薨,……王妃殉。”奇怪的是朱元璋其他的儿子死后都没有发生妻子殉葬的事,连朱元璋最讨厌的第十子鲁荒王朱檀在洪武22年死后也没有王妃殉葬,为什么偏偏只有秦王朱樉的王妃殉葬?
可能因为当时王保保已经去世多年,而且北方经过洪武21年捕鱼儿海战役,基本肃清了北元的残余势力,所以王保保的妹妹也就不重要了。当然,朱元璋心狠手辣也是出了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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